茅于軾天則經濟研究所榮譽理事長

　　三百年前英國哲學家約翰.洛克就說過：財產不可公有；權力不可私有。三百年後的今天我們重溫這句話，深感他的思想的深刻。這句話所發出的光輝，至今仍能照耀人類社會，幫助許多人覺醒。

　　「朱門酒肉臭,路有凍死骨」是社會不平等最鮮明的描述。中外古今有無數的仁人誌士為減少不平等思考，奮鬥。社會中總有慈善家用各種辦法救濟窮人，緩和他們的痛苦。但是最徹底的辦法是財產的公有化，完全消滅貧富造成的不平等。這就是財產的公有製。這些思想中影響最大的無疑就是一百多年前馬克思的共產主義設想。他的學說具有巨大的吸引力，百年來成千上萬的人為此奮鬥，甚至犧牲了生命。到現在轟轟烈烈的時代已經過去。冷靜下來，大多數人逐漸體認到這個主義的毛病，依然信奉共產主義的人越來越少了。但是財產共有的其他方式是不是還有開發探索的可能。在這種情況下重溫洛克的這段話，或許能幫助我們縷清一些想法。

　　是什麼人贊成財產的公有化？未必是願意把自己的財產拿出來給大家享受的人；而是恰恰相反，是那些希望透過財產公有製分享他人的財產的人。所以公有製其實是分享他人財產的製度，是用各種似是而非的道理分享別人的財產，明搶暗奪他人財產的製度。

　　我國實行公有製。這在憲法第六條上十分明確地申明了的。憲法進一步在第十二條、十三條中規定：公共財產神聖不可侵犯；國家保護公民的合法收入。比較這兩條的敘述可以認為：公共財產不論是否合法統統神聖不可侵犯；而私人財產只保護合法的收入。這可不是咬文嚼字，而是實實在強制執行的。如果你的私人財產不論何種原因變成了公有的，馬上就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了。解放初農村的土改就是強制剝奪了地主的財產，分給了貧下中農。1956年的公私合營，也是基於強權的化私為公，沒有商量餘地的。嚴格講，這些都是受保護的非法公有財產。雖然非法，但是「神聖不可侵犯」。

　　財產的所有權並不是空空洞的，是有實質內容的。財產的主人有權支配自己的財產，或用於消費，或用於投資。消費或投資也有多種選擇。這些選擇的決定權是在所有者的手中。對於公有財產來說，誰有權利對選擇做決定？公眾都是所有者，該誰說了算？實際上誰也說了不算。所以公有製是無法實行的一種制度，是欺騙人的一種制度。在現實中是由公眾委託的代理人在執行所有者的權利。因此公有製在實行中是代理人所有。也就是官員所有。於是公有製變成了官家所有的官有製。

　　由於公有製，國家建立了許多公有企業，稱之為國企。國企應該是全民所有。但是事實上中國公民誰也沒有品嚐過當企業主人的滋味。名義上國企是委託國有資產的管理部門去管理。但其實幾乎變成這些管理者的私產，把人民創造的財富透過公有化變成了少數國企管理者的私產。證據是國企的利潤不用交，全部留作自用。一直到前三年，才規定國企利潤上交。但其比例很低，只要求上交利潤的10%，到2020年繳交的比例才達到30%。其實，最初國企利潤是全部繳交的。但是管理者就沒有創造利潤的積極性。所以規定可以不上交，用以鼓勵國企管理者的積極性。這說明，國企已經私有化了。國營企業的所有者管不了他們，只能用私有化激勵管理者的積極性。國企是透過公有製輸送公有資產給私人的管道。近來反貪運動發現大國企普遍存在貪污腐化問題，私企就沒有這些問題。更說明國企是輸送公有財產給私人的管道。

　　比較國企和私企，私企的資產是屬於某個個人的。私企財產的侵害就是對某個私人財產的侵害。誰也不會允許自己的財產無緣無故地被侵犯。所以貪污分子想在私企裡犯案很難得逞。在國企裡情況就完全不同了。國企資產的主人是全國人民，它其實一定是缺位的。事實上起監管作用的是主管國企的政府官員。他們是代理者，不是真正的主人。代理者能不能盡心盡責，沒有任何一種機制能讓代理者盡心盡責。所以國企必定是問題叢生，貪污腐化防不勝防。最終國企必定變成把公共利益輸送給私人的管道，成為在公有製下化公為私的管道。

　　私有財產的安全性，在公有社會和私有社會非常不同。前面已經分析了，公有社會是一個明搶暗奪他人財產的社會。在我國，從土改分土地，公私合營分資本，到文革全國範圍內抄家，都是在公有製的環境中發生的。文革時的抄家相當於在城市中搞了一次土改。將中產階級（相當於農村的富農）的個人家庭資產沒收充公。本來搶別人的財產屬於非法。但是在公有製下是非完全顛倒了。搶財產是光明正大的，被搶的人反而被視為沒有公心，道德低。他們想保護自己財產的權力，被公有化剝奪了。近幾年我國的大批企業家移民到已開發國家，那裡對私有財產的保護遠比在中國有效。這個現象進一步說明了公有製中財產權的混亂狀況。

　　公有製的不可取不但在中國的近代史得到證明，在國際上也有許多例證。世界上以公有製為主的社會寥寥可數，而且除中國外都是很窮的國家，或者是由富變窮的國家。北韓和古巴是比較典型的公有製國家。他們共同的特徵就是極端的貧困，只能勉強維持起碼的生活所需。而且經濟極度脆弱，經不起國內外意外事端的風吹浪打。另外有幾個由私有財產轉變為公有製的國家。比較典型的有委內瑞拉和辛巴威。委內瑞拉本來是個極富有的國家。他的石油儲量世界第一。由於迷信公有製，在前總統查維斯發起，有現總統馬杜羅繼承的公有化，把國家搞得面目全非。通膨膨脹率超過1000%，商品全面短缺，犯罪率上升近十倍，淪為全世界倒楣指數排名第一的國家。津巴布韋在南部非洲本來是最富有，最有秩序的國家。但在八十年代末，獨裁者穆加貝沒收了白人的農莊分給革命老戰士，破壞了私有製，經濟走向崩潰，津幣的通膨率上億倍，成為廢紙，不得不用外幣取代津幣在市場上流通。值得注意的是這兩個國家的總統都是民選上去的。可見公有製對一般百姓具有吸引力，識破公有製的危害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因此我們對於公有製的不良後果必須保持萬分的警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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